木石之性:木石的特性。性,性质、特性。
安则静,危则动:安,安稳,这里指平坦的地势。危,高峻、危险。此处指地势高峻陡峭。
势:是指在“形”(军事实力)的基础上,发挥将帅的主观能动作用,从而造成的有利积极的作战态势。
【译文】 因此,善于用兵打仗的人,总是努力创造有利的态势,而不对部属求全责备。所以他能够选择人才去利用和创造有利的态势。善于利用态势的人指挥部队作战,就如同滚动木头、石头一般。木头和石头的特性是,置放在平坦安稳之处就静止,置放在险峻陡峭之处就滚动。方的容易静止,圆的滚动灵活。所以,善于指挥作战的人所造成的有利态势,就像将圆石从万丈高山上推滚下来那样无可阻挡,这就是“势”。
【点评】 本篇主要论述在强大的军事实力基础上,充分发挥将帅的杰出作战指挥才能,积极创造和运用有利的作战态势,出奇制胜地打击敌人,夺取战争的胜利。
韩非子说:“势者,胜敌之资也。”这个资本太重要了,“尧为匹夫,不能治三人;而桀为天子,足以乱天下”。既然是“时势造英雄”,那么兵学家同样要重视“势”,挖空心思琢磨“造势”,处心积虑诉求“任势”。孙子《势篇》便是这方面的经典论述。
孙子重视军事实力,可他又认为光有军事实力还不够,关键在于如何把军事实力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,使静态的“力”转化为动态的“势”。在孙子看来,所谓“势”,就是“兵势”,它作为中国古典兵学的一个重要范畴,主要是指军事力量的合理组合、积聚和运用,充分发挥其威力,将其转化为有利的态势和强大的冲击力。换句话说,“势”是战争指导者根据一定的作战意图,匠心独运,灵活地部署使用兵力和正确地变换战术所造成的有利作战态势。为此,孙子用十分形象的比喻来说明:“势”就是转动大石头,将其从万丈高山顶上推下,或者像湍急的流水以飞快的速度奔泻,把河床上的石头冲得漂浮起来,即所谓“善战人之势,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,势也”,“激水之疾,至于漂石者,势也”。在这样强大的“势”的冲击面前,任何敌人都无法抵挡。
孙子认为,合理的编组,有效的指挥,灵活的战法,虚实的运用,这四者是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的客观基础;而快速突然和近距离接敌,造成险峻可怖的态势,把握恰到好处的战机,采取猛烈而短促的行动节奏,则是“造势”“任势”的必有之义和最佳表现。即所谓“善战者,其势险,其节短,势如弩,节如发机”。
要做到这一步,首要的任务是妥善解决战术变换和兵力使用上的“奇正”问题。“用兵之钤键,制胜之枢机”,这是古人对“奇正”地位与价值最富有诗意、也最到位的总结。“奇正”一词最早见于《道德经》,老子说过:“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,以无为取天下。”不过真正把它引入军事领域并作系统阐发的,孙子是第一人。中国古代的理论范畴一般都很模糊,追求的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混沌境界,“奇正”的情况也一样,其含义之丰富,表述之隐晦,令人回味无穷。一般地说,常法为正,变法为奇;在兵力的使用上,用于守备、相持、钳制的为正兵,用于机动、预备、突击的为奇兵;在作战方式上,正面进攻、明攻为正兵,迁回、侧击、暗袭的为奇兵;在作战方法上,循规蹈矩、按一般原则作战的为正兵,偷鸡摸狗、采取特殊战法破敌的为奇兵;在战略态势上,堂堂正正下战书、然后进兵交锋为正,突然袭击、诡诈奇谲,像日本人偷袭珍珠港那种为奇。
孙子之所以高明,是因为他第一次描述了“奇正”的要旨:凡是展开军事行动,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,在兵力的使用上,一般要用正兵去当敌,用奇兵去制胜,即所谓“凡战者,以正合,以奇胜”。而在战术变换上,则要做到奇正相生,奇正相变,即所谓:“战势不过奇正,奇正之变,不可胜穷也。奇正相生,如循环之无端,孰能穷之?”在孙子看来,一名将帅如果能根据战场情势的变化来灵活理解和巧妙运用“奇正”战术,做到战术运用上正面交锋与翼侧攻击浑然结合,兵力使用上正兵当敌与奇兵制胜相辅相成,作战指挥上遵循“常法”与“变法”互为弥补,就真正领会了用兵打仗的奥妙,也为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创造了必要的条件。总而言之,一切都应该从实际情况出发,当正则正,当奇则奇,因敌变化,攻守自如,从而进入驾驭战争规律的自由王国。
孙子确立“奇正”这一范畴后,后世兵家无不将其奉为圭臬,广为沿用和阐述。如《孙膑兵法》说“形以应形,正也;无形而制形,奇也”,《尉缭子》说“正兵贵先,奇兵贵后”,《李卫公问对》中提出:“善用兵者,无不正,无不奇,使敌莫测。故正亦胜,奇亦胜。”《李卫公问对》中的理论比孙子的“奇正”理论更全面,更深刻,但它依旧是祖述和发展《孙子》的逻辑结果。
理解和运用“奇正”,关键在于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,即积极发挥将帅的主观能动性,使己方的军事潜能得到最佳的凝聚和施展,掌握作战的主动权,形成强大的战斗力,即所谓“善战者,求之于势,不责于人,故能择人而任势”,在此基础上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。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是夺取战争主动权的关键,但如何在这个问题上把捏分寸,是更为重要的事情。孙子也考虑过如何使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恰到好处,即正确处理“势”与“节”的关系,尽可能以“节”去制“势”。孙子认为,“势”与“节”两者相辅相成,有“势”而无“节”,不能发其机,“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”;有“节”而无“势”,则不能逞其威,“龙游浅水受虾戏,虎落平阳遭犬欺”。“势”要险,即应该快速、突然、迅猛;“节”要短,即应该近距离发起最猛烈的攻击。只有做到节量远近,掌握时机,才能充分发挥“势”的强大威力,真正拥有“致人而不致于人”的战场主动地位。
孙子谈“势”与“节”,本质上是追求积极造势与把握分寸的有机统一,是一个如何掌控“度”的问题。孙子指出,以偏概全、以长饰短是用兵大忌。他说:“必死,可杀也;必生,可擒也;忿速,可侮也;廉洁,可辱也;爱民,可烦也。”其实,勇于牺牲,善于保全,同仇敌忾,廉洁自律,爱护民众等等,本来都是身为将帅者应该具备的优良品德,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。可是一旦失去节制,性质就会转化,走向事物的反面,成为“覆军杀将”悲剧的起因,所谓“真理越过一步,便成了谬误”。
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的主要手段,在于巧妙“示形”,机智“动敌”,即用谋略去迷惑欺骗敌人,调动控制敌人,达到消灭敌人、保全自己的目的。这是孙子在本篇中想要告诉我们的第三层意思。
战场上两军对垒,生死相搏,敌我双方在主观上都没有例外地致力于“造势”和“任势”,但是谁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,就看谁能够真正广施权变,示形动敌,出奇制胜。